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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与作文:品读不一样的“乡愁”

时间:2019-12-04  来源:博客  作者:未知

阅读与作文:品读不一样的“乡愁”
品读不一样的“乡愁”

李晶

【导读:“乡愁”是中国文学中常被吟咏的主题,乡愁之于每个人都有着不一样的意义。今天我们就来欣赏三篇关于“乡愁”的美文,用思维的碰撞,感受不一样的乡愁滋味。

1.有一种“乡愁”直截了当——感受雄浑开阔之美

《中国在我墙上》

王鼎钧

現在,在我眼前,墙上的中国是一幅画。我在寻思我怎么从画中掉出来。一千年前有个预言家说,地是方的,你只要一直走,一直走,就会掉下去。哥伦布不能证实的,由我应验了。看我走过的那些路,以比例尺为证,脚印为证。披星戴月,忍饥耐饿,风打头雨打脸,走得仙人掌的骨髓枯竭,太阳内出血,驼掌变薄。走在耕种前的丑陋里,收获后的零乱凄凉里,追逐地平线如追逐公义。那些里程、那些里程呀,连接起来比赤道还长,可是没发现好望角。一直走,一直走,走得汽车也得了心绞痛。

回想走过的这一路,我实在太累,实在希望静止,我羡慕那些树。走走走,即使重走一遍,童年也不可能在那一头等我。走走走,还不是看冬换了动物,夏换了植物,看最后的玫瑰最先的菊花,听最后的雁最先的纺织娘。四十年可以将人变鬼、将河变路、将芙蓉花变断肠草。四十年一阵风过,断线的风筝沿河而下,小成一粒砂子,使我的眼红肿。水不为沉舟永远荡漾,漩涡合闭,真相沉埋,千帆驶过。我实在太累、太累。

说到树,那天在公园里我心中一动。蟒蛇一样的根,铁柱石雕一样的根,占领土地,竖立旗帜。树不用寻根,它的根下入泉壤,上见青云,树即是根,根即是树。除非砍伐肢解,花果飘零,躯干进锯木厂,残枝堆在灶口。那时根又从何寻起?即使寻到了根,根也难救。

湖边还参差着老柳。这些柳,春天用它的嫩黄感动我,夏天用它的婀娜感动我,秋天用它的萧条感动我。它们和当年那些令我想起你的发丝来的垂柳同一族类。它们在这里以足够的时间完成自己,亭亭拂拂,如曳杖而行,如持笏而立,如伞如盖,如泉如瀑,如须如髯,如烟如雨。老家的那些柳树却全变成一个个坑洞。它们只不过是柳树罢了,树中最柔和的,只不过藏几只乌鸦泼一片浓荫罢了!

中国一直在我的墙上,可你很难领会我的意思。我们都是人海的潜泳者,隔了一大段时间才冒出水面,谁也不知道对方在水底干些什么。在人们的猜疑编造声中,我们都想凭一张药方治对方的百病。我怎能为了到峨眉山上看猴子而回去?泰山日出怎能治疗怀乡?假洋鬼子只称道长城和故宫,一个真正的中国人,他的梦里到底有些什么?你曾说中国不能只是在我的墙上,可“还乡”对我能有什么意义呢?对我来说,那还不是由一个异乡到另一个异乡?我离乡已经44年,世上有什么东西,在你放弃了他失落了他44年之后还能真正再属于你?回去,还不是一个仓皇失措、张口结舌的异乡人?中国,只是在我的墙上。

读罢此文,读者应该会对“乡愁”有了不同以往的感受。作者在这篇文章中吐露出的,不仅有缥缈的乡愁,还有复杂微妙的情绪。题目颇具新意,从“墙上的中国是一幅画”引出一个新奇的想象“寻思我怎么从画中掉出来”,再用一句“看我走过的那些路,以比例尺为证,脚印为证”将读者的目光从一幅地图引入到现实中来。

一些不同寻常的比喻,如“走得仙人掌的骨髓枯竭,太阳内出血,驼掌变薄“走得汽车也得了心绞痛”,以夸张的口吻生动形象地凸显出行者的不易。“走在耕种前的丑陋里,收获后的零乱凄凉里,追逐地平线如追逐公义。”用意新颖,不落窠臼,意味深长。写到时光流逝,作者用“即使重走一遍,童年也不可能在那一头等我”,将时间扁平化,如同一卷影带,可触可碰。“看冬换了动物,夏换了植物,看最后的玫瑰最先的菊花,听最后的雁最先的纺织娘。”多么富有创意的句子,寥寥几句就带读者领略了四时的变幻。

文中的一些语言颇具暗示性,“那时根又从何寻起,即使寻到了根,根也难救”,既是说树木,又点出了作者内心真实的感受,“乡愁”悄然而至。作者写柳树,“春天用它的嫩黄感动我,夏天用它的婀娜感动我,秋天用它的萧条感动我”“如曳杖而行,如持笏而立,如伞如盖,如泉如瀑,如须如髯,如烟如雨”,句式整齐,用词恰切,意蕴丰富。最后一段,作者用连续反问强化了内心的复杂与焦虑——离乡太久,“回去”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想。最终,落脚在“中国,只是在我的墙上”,照应文题。通篇语汇丰富、语势雄浑,不拘常规,意蕴丰富。

2.有一种“乡愁”深沉浓郁——感受真挚纯粹之美

《思台北,念台北》

余光中

如果脚步是秋天的落叶,年复一年,季复一季,则最下面的一层该都是我的履印与足音,然后一层层,重重叠叠,旧印之上覆盖着新印,千层下,少年的屐迹车辙,只能在仿佛之间去翻寻。每次回到台北,重踏那条深长的巷子,隐隐,总踏起满巷的回音。那是旧足音醒来,在响应新的足音?……十年一觉扬州梦,醒来时,我已是一位台北人。

当然不止十年了。清明尾,端午头,中秋月后又重九,春去秋来,远方盆地里那一座岛城,算起来,竞已住了二十六年了。这期间,就算减去旅美的五年,来港的两年,也有十九年之久。北起淡水,南迄鸟来,半辈子的岁月便在那里边攘攘度过,一任红尘困我,车声震我,限时信、电话和门铃催我促我;一任杜鹃媚我于暮春,莲塘迷我于仲夏,雨季霉我,溽暑蒸我,地震和台风撼我摇我。四分之一的世纪,我眼见台北长高又长大,脚踏车三轮车把大街小巷让给了电单车计程车,半田园风的小省城变成了国际化的现代立体大城市。镜头一转,前文提要一样跳速,台北也惊见我,如何从一个寂寞而迷惘的流亡少年变成大四的学生,少尉编译官,新郎,父亲,然后是留学生,新来的讲师,老去的教授,毁誉交加的诗人,左颊掌声右颊是嘘声。二十六年后,台北恐已不识我,霜发的中年人,正如我也有点近乡情怯,机翼斜斜,海关扰扰,出得松山,迎面那一丛丛陌生的楼影。

曾在那岛上,浅浅的淡水河边,遥听嘉陵江滔滔的水声;曾在芝加哥的楼影下,没遮没拦的密西根湖岸,念江南的草长莺飞,花发蝶忙。乡愁一缕,恒与扬子江东流水竞长。前半生,早如断了的风筝落在海峡的里面,手里兀自牵一缕旧线。

正如路是人走出来的,地址,也是人住出来的。生而为闽南人,南京人,也曾经自命为半个江南人,四川人,现在,有谁称我为台北人,我一定欣然接受,引以为荣。有那么一座城,多少熟悉的面孔,由你的朋友,你的同学、同事、学生所组成,你的粉笔灰成雨,落湿了多少讲台,你的蓝墨水成渠,灌溉了多少亩报刊杂志。四个女孩都生在那城里,母亲的慈骨埋在近郊,父亲和岳母皆成了常青的乔木,植物一般植根在那条巷里。有那么一座城,锦盒一般珍藏着你半生的脚印和指纹,光荣和愤怒,温柔和伤心,珍藏着你一颗颗一粒粒不朽的记忆。家,便是那么一座城。

把一座陌生的城住成了家,把一个临时地址拥抱成永久地址,我成了想家的台北人,在和中国母体土接壤连的一角小半岛上,隔着南海的青烟蓝水,竟然转头东望,思念的,是二十多年来餐我以蓬莱的蓬莱岛城。我的阳台向北,当然,也尽多北望的黄昏。奈何公无渡河,从对河来客的口中,听到的种种切切,陌生的,严厉的,迷惑的,伤感的,几已难认后土的慈颜,哎,久已难认,正如贾岛的七绝所言:

客舍并州已十霜,归心日夜忆咸阳。

无端更渡桑乾水,却望并州是故乡。

如果十霜已足成故乡,则我的二十霜啊多情又何逊唐朝一孤僧?

未回台北,忽焉又一年有半了。一小时的飞程,隔水原同比邻,但一道海关多重表格横在中间,便感烟波之阔了。愿台北长大长壮但不要长得太快,愿我记忆中的岛城在开路机铲土机的挺进下保留一角半隅的旧区让我循那些曲折而玄秘的窄弄幽巷步入六十年代五十年代。下次见面时,愿相看妩媚如昔,城如此,哎,人亦如此。

在《蒲公英的岁月》里,曾说过喜欢的是那岛不是那城。台北啊我怎能那样说,对你那样不公平?隔着南中国海的烟波,向香港的电视幕上,收看邻区都市的气象,汉城和东京之后总是台北,是阴是晴是变冷是转热是风前或雨后,都令我特别关心。台风自海上来,将掠台湾而西,扑向厦门和汕头,那气象报告员说。不然便是寒流凛凛自华中南下,气温要普遍下降,明天莫忘多加衣。只有在那一刹那,才幻觉这一切风云雨雾原本是一体,拆也拆不开的。

香港有一种常绿的树,黄花长叶,属刺槐科,据说是移植自台湾,叫“台湾相思”。那样美的名字,似乎是为我而取。

“如果脚步是秋天的落叶,年复一年,季复一季,则最下面的一层该都是我的履印与足音。”作者以细腻独到的笔触呈现“乡愁”,娓娓道来,真挚而纯粹。作者讲到了自己寓居世界各地的经历,更强调了台北对他的重要性:“半辈子的岁月便在那里边攘攘度过,一任红尘困我,车声震我,限时信、电话和门铃催我促我;一任杜鹃媚我于暮春,莲塘迷我于仲夏,雨季霉我,溽暑蒸我,地震和台风撼我摇我。”选取生活中的若干细节,将万般事物置于主动的位置上,以新颖独特的句式展现出事物与“我”的联系、对“我”的影响。“曾在那岛上,浅浅的淡水河边,遥听嘉陵江滔滔的水声;曾在芝加哥的楼影下,没遮没拦的密西根湖岸,念江南的草长莺飞,花发蝶忙。”

作者的思路在方位名词之间瞬间位移,言简意赅,一缕乡愁跃然纸上。“你的粉笔灰成雨,落湿了多少讲台,你的蓝墨水成渠,灌溉了多少亩报刊杂志”,句式整齐而富于美感,真挚而不失灵动。“有那么一座城,锦盒一般珍藏着你半生的脚印和指纹,光荣和愤怒,温柔和伤心,珍藏着你一颗颗一粒粒不朽的记忆。家,便是那么一座城。”作者将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凝成一句简洁而富于韵致的话语,感情浓郁而纯粹,这样的句子美得令人动容。

“我的阳台向北,当然,也尽多北望的黄昏”,作者借唐朝孤僧作比,引贾岛一诗抒发乡愁,手捧沧桑心,满怀故园情。“只有在那一刹那,才幻觉这一切风云雨雾原本是一体,拆也拆不开的。”乡愁与思念滋养着游子的心灵,诗一般灵动的语言展现了作者的片片相思,肆意奔涌的文采、扑面而来的文化气息,都给读者带来了心灵上的浸润。

3.有一种“乡愁”温婉含蓄——感受细腻流转之美

《憔悴的弦声》

叶灵凤

每天,每天,她总从我的楼下走过。

每天,每天,我总在楼上望着她从我的楼下走过。

哑默的黄昏,惨白的街灯,黑的树影中流动着新秋的凉意。

在新秋傍晚动人乡思的凉意中,她的三弦的哀音便像晚来无巢可归的鸟儿一般,在黄昏沉寂的空气里徘徊着。

没有曲谱,也没有歌声伴着,更不是洋洋洒洒的长奏,只是断断续续信手拔来的弦响,然而在这零碎的弦声中,似乎不自已地流露出了无限的哀韵。

灰白的上衣,黑的裤,头发与面部分不清的模糊的一团,曳着街灯从树隙投下长长的一条沉重的黑影,慢慢地在路的转角消灭。似乎不是在走,是在幽灵一般的慢慢地移动。

人影消灭在路角的黑暗中,继续的弦声还在黄昏沉寂的空气里残留着。

遥想在二十年,或许三十年以前,今日街头流落的人儿或许正是一位颠倒众生的丽姝,但是无情的年华,听着生的轮转,毫不吝啬地凋剥了这造物的杰作,逝水东流。弦声或许仍是昔日的弦声,但是拔弦的手绝不是昔日的纤手了。

黄昏里,倚在悄静的楼头,从凌乱的弦声中,望着她蠕动的黑影,我禁不住起了昙花易散的怜惜。

每天,每天,她这样地从我的楼下走过。

每天,每天,我这样地望着她从我的楼下走过。

几日的秋雨,游子的楼头更增加了乡思的惆怅。小睡起来,黄昏中望着雨中的街道。灯影依然,只是低湿的空气中不再有她的弦响。

雨晴后的第一晚,几片秋风吹下的落叶还湿粘在斜阶上不曾飞起。街灯次第亮了以后,我寂寞地倚在窗口上,我知道小别几日的弦声,今晚在树荫中一定又可以相逢了。

但是,树荫中的夜色渐渐加浓,街旁的积水反映着天上的秋星,惨白的街灯下,车声沉寂了以后,我始终不曾再见有那一条沉重的黑影移过。

雨晴后的第二晚,弦声的消寂仍是依然。

秋风中的落叶日渐增多,傍晚倚了楼头,当着萧瑟的新寒,我于乡怀之外不禁又添了一重无名的眷念。

这几日的秋风更烈,窗外的两棵树有几处已露出了光脱的秃干。傍晚的街灯下,沙沙的只有缤纷的落叶,她的弦声是从不曾再听见过了。

秋光老了,憔悴的弦声大约也随着这憔悴的秋光一同老去了。我这样喟然叹着。

每天,每天,我仍是这样地倚在我的楼上。

每天,每天,我不再见她从我的楼下走过。

作者以诗意的笔触,倾诉着哀婉的愁情。“每天,每天”的句式在开头、中间、结尾分别出现,贯穿全文,句式整齐,脉络清晰。随着文章情节的推进,“每天,每天”后面承接的内容由“她总从我的楼下走过。我总在楼上望著她从我的楼下走过”,变成“她这样地从我的楼下走过。我这样地望着她从我的楼下走过”,再到结尾处写道“我仍是这样地倚在我的楼上。我不再见她从我的楼下走过”,感情的变化跃然纸上。

作者善于抓住景物与心境的契合之处,以“哑默的黄昏,惨白的街灯,黑的树影中流动着新秋的凉意”“零碎的弦声”“凌乱的弦声”“沉重的黑影”“蠕动的黑影”“光脱的秃干”等萧索的意象,写出心中低回、怅惘的伤感情绪,照应“憔悴的弦声”这一文题。

感情细腻真切,条理清晰,便于读者阅读体悟。“几日的秋雨,游子的楼头更增加了乡思的惆怅。”此句直接抒怀,在温婉含蓄的基调中道明心意,读毕,细腻流转之美不绝于心头,“秋雨”“黄昏”“弦声”以及文中的“你”“我”都以传神之姿展现时光流逝下的“乡愁”情结,细腻动人,独具意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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