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一部名为《期末考试》的灾难片正在上映；马上，一部名为《寒假》的喜剧片就要上映；马上，一部名为《春节》的娱乐片就要上映…… 然而，这一切，已经与我们无关。我们，一群非正常死亡的教师。我们，有被学生用刀子刺死的，有被学生用电线勒死的，有被学生用棍棒打死的，也有跳河自尽的；我们有死在教室里的，有死在厕所里的，有死在家里的，也有死在路上的…… 我们，正在另一个世界，商谈教育的话题。 是的，我们年龄不同，任教学科不同，死亡的时间不同，死亡的方式各异。然出于多年的职业习惯，深刻反思自己的教师生涯，并举行了数次教研活动之后，我们已达成深度共识。 无比悲哀地发现，尽管我们都执教多年，但是对教育的基本常识几乎一无所知，以至犯下大错。忏悔如下： 1 我们忏悔，我们曾信奉“没有教不好的学生”。 其实，真的是有学生教不会的。教不会，原因很多，或因天赋，或因其个性，或因我们自身的水准。然而，多年来，我们因一直信奉“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从而忽视了一个简单的事实：有些学生是真教不会的。 如果人人教得会，教得好，世界还有坏人吗？还要监狱干什么？成年人尚且教不好，何况未成年人呢？所有的理论，面对教育的现实问题，都是苍白无力的。不信？让专家自己来带班试试。 如果我们承认有些学生是教不会的，只要尽力去教就问心无愧，不会为他们没有学好而耿耿于怀，而纠结焦虑，而采用他们反感的方式。 可惜，认识到这一点，为时已晚。 2 我们忏悔，我们曾以为“大部分精力要花在提高平均分上”。 改变世界的，永远只是少数的精英。是以，我们不应该把大部分的精力花在提高平均分上，花在后进生上。平均分提高一点，学科排名也许会比较好看。后进生的分数提升一点，也许会影响一时的及格率。但是，这些对学生后续的影响，几乎微乎其微。 对于绝大部分学生而言，重要的是喜欢校园生活，学得开心，长大后做个人格健全且自食其力的普通人，就够了。而不是一开始就在分数的重压之下，身心疲惫，心理扭曲，走向极端。 如果我们承认教育就是培育精英，承认大部分的学生以后都是普通人，教育者对他们所应做的是普及，而非培优，就不会为鸡毛蒜皮而大动肝火，进而引火烧身。 可惜，认识到这一点，为时已晚。 3 我们忏悔，我们没有认识到“有些学生就是魔鬼”。 这样的学生，没有是非观，没有敬畏心，没有共情力，没有对师者最起码的尊重，没有对生命最基本的认知，不属于人类的范畴。他们对事物的判断完全以自己的好恶，以一时的情绪冲动为基准，不考虑后果，不三思后行。 他们只是学生样的魔鬼。混在一群孩子中间，等待一个机会，向你张开无常的獠牙，把你拖进地狱的深渊。 如果我们承认有些学生不是儿童，就不会以儿童的标准，以儿童与学生的标准来要求他们，直至犯下大错。 可惜，认识到这一点，为时已晚。 4 我们忏悔，我们没有认识到“教育的底线是不激怒学生”。 不去激怒学生，不给魔鬼现身的机会。如此，教师最起码是安全的。很多学生，长得牛高马大，孔武有力，论武力，老师根本不是对手。对他们，可以关心爱护，可以嘘寒问暖，可以低三下四，甚至可以视而不见，但绝不可激怒。 因为，他们没有底线，我们也不知道他们何时情绪爆发，露出魔鬼面目。因为，我们对他们没有丝毫的戒备心。因为，一把水果刀，一截砖头，一条板凳，都是他们随手可得的武器。防不胜防。 如果我们承认，教育的底线是不激怒学生，就能平平安安工作到退休，何等的幸福。 可惜，认识到这一点，为时已晚。 5 我们忏悔，那么多同行的鲜血都没有唤醒我们。 在这条不归路上，他们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我们曾想当然地认为，一切只是偶然，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其实，这个世界有一条铁律，如果他人的鲜血不能唤醒你，那么就用你自己的鲜血。 我们已在另一个世界，后悔无药。唯一能做的，是为被学生用砖头砸伤的同行黄老师祈祷，他目前仍在ICU病房，没有苏醒。我们祈祷黄老师能醒来，且祈祷他的鲜血能唤醒他的职业觉醒。 可惜，认识到这一点，我们为时已晚。 6 我们忏悔，我们曾天真地相信“教师是天底下最光辉的职业"。 我们以校为家——有家不归。 我们带病上岗——有病不治。 我们爱生如子——有子不顾。 我们以“一心扑在工作上”要求自己，却忘了工作只是生活的一部分，正如学习只是生活的一部分。忘了教师其实是个普通的职业，并不比其他行业更高尚。忘了教育的教化作用是有限的，每个学生的教育感知力也是有限的。 教师，作为一门古老的职业，其首要的功能是养家糊口。对绝大部分教育工作者而言，养家糊口，甚至可能是唯一的功能。所以，不要把自己当成春蚕、蜡烛与救世主，不要把太多的责任扛在自己肩上，让职业回归本源，就不会轻易把自己献上祭坛。 可惜，认识到这一点，我们为时已晚。 7 别问我们是谁。 我们，有被学生用刀子刺死的，有被学生用电线勒死的，有被学生用棍棒打死的，也有跳河自尽的；我们有死在教室里的，有死在厕所里的，有死在家里的，也有死在路上的…… 别问我们是谁，我们生如蝼蚁，死如蝼蚁。我们的名字，有的曾经在你的视野里偶尔闪现，但很快归于沉寂。而大部分的名字，你无从知晓，也不必知晓。 新年到了，我们在另一个国度，衷心祝愿天下同行安全过年，享受尘世的生活。 亲爱的同行们啊，这个行业，失去了你，真的没有什么；但是，这个家，失去你，可能天塌地陷！新年，上班时，请放低身段，敬畏教育常识，且多留个心眼，好好儿，活在当下，努力活到退休。(文/赖建平)
